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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月29日文艺报第四版整版刊发“名家写名城”作家作品并配发编前语(二)

作者:哈尔滨文联

2023-11-30

10月10日至13日,由哈尔滨市委宣传部、《文艺报》社、哈尔滨文联主办,《哈尔滨日报》社、哈尔滨文学创作院承办的“名家写名城”作家走进哈尔滨活动在黑龙江哈尔滨举行。梁晓声、蒋巍、刘颋、金仁顺、李浩、付秀莹、刘大先、沈念、王国平等作家、学者走访了中央大街、中华巴洛克、萧红故居、哈尔滨大剧院、哈尔滨新区、深哈产业园、哈尔滨平房科技产业园、伏尔加庄园、太阳岛风景区、哈尔滨冰雪文化博物馆等地,寻访哈尔滨红色文脉,助力“讲好哈尔滨故事、传播哈尔滨声音、展示哈尔滨形象”。



从中央大街出发
沈 念

中央大街很早就醒了。

从入住的马迭尔宾馆拐出,一群鸽子散落在空旷的街面上,发出欢愉的咕咕声。偶有行人从鸽子身旁经过,它们也不怵,笃定地在“面包石”的狭缝里觅食早餐。凸起的方石发着哑光,有点像俄式小面包——这是1924年的春天,一位名叫科姆特拉肖克的工程师用花岗岩雕筑而成,然后铺在这条长街上的,造价是一块“面包石”一个银元。初次走上中央大街的外地人,我想都会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凹凸有致惊叹,并浮现一幕场景:高大的马车驶过,立刻响起马蹄敲打“银元”的咯哒之声。浓荫茂叶的糖槭树两旁,数十栋欧式建筑也变得挺拔起来。

我去过许多城市,没有哪一条街矗立着这么多栋有历史记忆、异域风情的建筑。一个多世纪前,这里只是松花江畔的小渔村,放眼望去,古河道和草甸子荒芜且泥泞,负责修筑铁路和城市建设的中东铁路工程局把这片荒芜“打发”给了替他们工作的中国人,所谓的中央大街原来只是中国人住的中国大街,直到1928年才正式改名“中央大街”。外国商人很早便搬到这里忙碌生意,大兴土木,留下了保存至今的以文艺复兴、巴洛克、折中主义等为代表的不同风格的欧式建筑。后来,这里成为哈尔滨著名的商业一条街。漫长季节里的故事,就藏在这里的每一块方石、每一栋建筑里。它们以密码交织而成时间的二维码,隐身于哈尔滨这本城市之书中,每一页都是光与暗、昼与夜、欢乐与悲伤的交替。

我相信一个人从中央大街出发,从清晨到日暮,是走进哈尔滨的最佳方式。


当觅食的鸽子在空中盘旋几圈后,哈尔滨的大街小巷就真正热闹起来了。横穿中央大街,马路对面是红专街早市。我没想到,时间还不到六点,摆摊的人和赶早市的人,已经川流不息。一长溜摆摊设点卖早餐的,有手工馄饨、肉夹馍、水煎包、土豆丝卷饼、风味蛋堡、泡馍羊杂汤、安徽板面等等。最被人青睐的尹胖子油炸糕摊前,排起了等待购买的小长队。早有耳闻红专街早市物美价廉,蔬菜、服装、食品、日用品,远远超过南方早市的范畴,似乎应有尽有。有一种东北特有的小水果“甜姑娘”,嫩黄色,果皮光洁,裹身在一张薄纸里,我猜这是萧红笔下写到的“菇茑”。卖主见我走过,连忙剥开让我尝鲜,小果子先甜后酸,口留余香。还有一种当季的豆类,品种多,取名特别有趣,黄皮的叫“黄金钩”,红的叫“红钩子”,绿的叫“后弯腰”,每一种顶端都带着一个弯钩,鼓鼓胀胀,是北方餐桌上钟爱的时蔬。哈尔滨的烟火气,像一蓬生长旺盛的草,一下就沿着这条早市街被点燃了。

中央大街的北端是防洪纪念塔广场,广场宽阔敞亮。天上一寸光,松花江面万顷光。穿城而过的松花江,留下了城市湿地,这个“绿肺”也成了一条运动长廊。打拳踢腿的大叔、广场舞大妈,太极运气的、打乒乓球的、练举重的、慢跑的,各式各样的晨练添了江畔声色。街头公园的角落,则聚集着一群群不同声乐、舞曲的爱好者,悦耳的笛声、悠扬的萨克斯、深情的口琴手风琴,合奏着日出的欢迎曲。在作家梁晓声的记忆中,早晚的松花江边,吹拉弹唱,摩登得很。在长久的时间里,“摩登”成了哈尔滨的一块底色。我顺着江水的流向漫行,与岸边的榆树、柳树说话,与江上时歇时飞的水鸟招手,江面被风拨动的浪花,每一朵都是崭新的。哈尔滨的四季,是松花江畔风霜雨雪的自然景致,也是热气腾腾的世情生活。


离中央大街很近的圣·索菲亚教堂外,总有人仰望流连。大葱头似的穹顶,像一轮正在发光的太阳。被照亮的金色十字架立在绿穹顶之上,朴素的砖红色外墙,不用去看教堂内的建筑艺术展陈,仅是看到那么多扇拱券高窗和雕刻精美纹饰的砖墙,就是一种艺术享受。建筑是人写下的城市哲理诗,时间里沧海桑田的细节与遽变,它们成了见证者与讲述者。秋林公司铜钟式的橄榄顶、民益街的老门楼,这些老建筑为城市之光所擦亮,也互相辉映,蛰伏或跃动在这座城市的日光流年中。

十月的哈尔滨,寒露一过,天就黑得早了。下午五点不到,夜色泼墨般布满了天地之间的画纸。我坐在中央大街的街沿石上,看夜晚是怎样黑下来的。借着尚未合拢的天光,我翻看着朋友赠送的老画册里的灰白照片。从哈尔滨开埠起,这座搭上近代工业革命列车前行的城市,显影于百年老字号的荣光、洋街风情、太阳岛风景、侨民生活之中……在渐次亮起的路灯下,岁月走过道里道外的坎坷,灰白影像里的故事,一直讲到了今天。


夜晚的中央大街有着从容、松弛的热闹。曾经摩登的马迭尔宾馆像个阅尽世态的长者,往来食客穿梭于街面的怀石料理、麻辣面馆、俄式餐厅、市井火锅,十字街口的马迭尔冰棍店排着长队,各式商店的落地橱窗流溢着五彩缤纷的光亮,让长街有了长袖挥舞的动感。而到了冬天,大雪纷飞,街上则是另一番风景,冰灯闪烁,如繁星满天的童话世界。南方雪期短,我从没见识过冰灯,只能依赖想象来丰富对北方冰雪世界的感受。作为现代冰灯的发源地,我在哈尔滨冰雪文化博物馆,只是欣赏五花八门的冰灯照片,也算大开眼界了。冰为身,灯为魂,从“喂得罗”制成的空心冰坨中插着点燃的蜡烛而引发的冰灯灵感,从冰灯、雪雕、冰雪游园会到冰雪节盛事,让人心动、震撼的冰雪,是哈尔滨的一面镜子、一个代名词。第一届冰灯节是1963年,至今办了几十届,每一届的主题和雕塑各有千秋,这不得不佩服哈尔滨人游弋的想象力与超越的创造力。大自然的馈赠,人的智慧倾注,都在时间的绵延里叙说、流传。而在烟火漫卷之外,来自冰天雪地的创新智造,是哈尔滨的另一张鲜亮的面孔。当我参观完数百家科研机构、高新技术企业落户的深哈产业园、中国云谷,欣赏人机交互带来的智识智趣,才感受到东北老工业基地核心城的引领与前沿、海纳百川与涅槃再生。哈尔滨所创造的科技之高、之重、之快、之新,给了我们站在中央大街上感受深重历史之外的广阔与轻盈。

只有去过哈尔滨的人才知道她有多美。这里的“美”在每一个平常又不平常的日子里度过,是有着多重含义的。与这座城市有着多种关系的人们,出生,成长,客居,旅行,离开,返回,最终构成的是记忆、理解和热爱。一个人对一座城市所积淀的感情,无论其普通或非凡,都会贡献一种符号价值。哈尔滨人是通过建构自己的坐标,来建构东北城市新的形象和精神符号。


我站在中央大街上,仿佛对哈尔滨拥有了一种深切的情感。属于她的建筑、颜色、声响,属于她的科技、创新、变化,被一页页日历翻动。这座全国最早解放的城市、这位“共和国长子”,哈尔滨的魅力,绝不只是一件事物、某一个人,而是一个个群体。是建筑群,是风景风物风情的不同组合群,更是人间烟火的群。所有的日常与新变,是深扎在城市的历史传统、烟火生活之上的,是与时代同行又占据着科技优势的,是哈尔滨人热爱这片土地又激情创造的。同行的年轻记者是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,她口音重,总是把“哈”读上声,常常被我听成“好”。那就是“好尔滨”吧。于是我与朋友们说,我知道一座叫“好尔滨”的城市。

来源:文艺报